好容易又結束了一天的會議,張釗步行離開市局,一抬眼,天都黑透了。再往前看,馬路上已積起了深深的水洼,目測深及膝蓋。市局周邊地勢低洼,排水系統(tǒng)也一貫不給力,受這陣子斷斷續(xù)續(xù)的暴雨影響,乍一眼,整座城市都像漂浮在一條大河上。因此這個點了,仍有環(huán)衛(wèi)工人在為街道推水清淤,力圖明兒一早就恢復道路通行。
一輛垃圾清運車就停在地勢稍高的路肩上,但車輪仍被積水沒了小半,里頭裝著一些從下水井口的箅子里清掏出來的果皮、煙殼等垃圾與雜物。一個身著亮橙色環(huán)衛(wèi)服、頭戴熒光黃環(huán)衛(wèi)帽的環(huán)衛(wèi)工人正埋著頭,用竹子掃帚認認真真地推水前行。
張釗快步向前,有意繞開積水的路段,沒想到那名環(huán)衛(wèi)工竟似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那般,揮手一掃帚,就把積水全都掃到他的腿上了。張釗厭煩地往旁邊一躲,哪知那人突然就扔掉掃帚沖了上來,在他來得及反應前,一把槍已經(jīng)抵在了他的腹部。
雨早停了,但陰風陣陣,來人從環(huán)衛(wèi)帽的帽檐下露出一雙陰毒兇惡的眼睛,沉聲呵斥他:“別嚷,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就走?!?br>
“你、你怎么敢到這里來?”意識到眼前這個環(huán)衛(wèi)工人竟由洪兆龍假扮,張釗嚇了一跳。他萬萬不敢想,一個黑社會竟敢在公安局門口挾持人民警察。
“燈下黑么,我不僅敢到這里來,我還打算在市局附近租房子呢?!睆堦犻L的確不是最后一個離開單位的刑警,兩人說話間,又有人從威武氣派的市局大門里走出,還朝張釗所在的方向揮了揮手。但洪兆龍笑得不慌不忙,仍輕聲追問,“蔣賀之人在哪里?”
張釗略一琢磨,把早就準備好了的答案吐了出去:“他在華糧洸州直屬庫那里,跟那個檢察官盛寧一起守糧倉。”
怎料洪兆龍久經(jīng)沙場,一眼便拆穿了他的謊言。他用槍口戳了戳他的肚臍,又陰惻惻地笑了笑:“張隊長,沒人告訴過你,你撒謊時的表現(xiàn)特別拙劣嗎?”
張釗只能承認:“好吧,蔣賀之沒在守糧倉,是我接受了上頭的命令要殺盛寧。”停頓一下,他又道:“那天滑下山坡的那個竇濤還沒死,蔣賀之在華希醫(yī)院的高干病房里陪床照顧他。你當然現(xiàn)在就可以去殺了他,但你也得順便幫我殺掉盛寧,事成之后我可以從公安內(nèi)部協(xié)助你逃跑。”
這會兒,山窮水盡的洪兆龍已經(jīng)回過味兒來了。他的那些手下會接二連三地落網(wǎng),肯定是新湘軍內(nèi)部出了奸細。但換言之,如果有個刑警大隊長愿意做他的內(nèi)應,他也能在為兒子報仇之后成功脫身。
兩人再次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一眼,洪兆龍后退兩步,朝張釗揚了揚跟手槍一起攥在手心里的錄音筆。在心里罵了一句對方“傻逼”,又在這位張隊長極度震愕的注視下,他齜出黃牙得意一笑,然后便轉身匆匆消失于夜色之中。
反貪局的一干人馬加上晶臣集團的保鏢們,洸州二十幾個糧庫庫點總算都有人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駐守了。白天在檢察院上班,晚上就開車巡邏守糧倉,苦是當然的,但苦有所值。這幾天盛寧一直跟遠在北京的孫冉英保持著聯(lián)系,孫書記在最近的一個電話里說,要說服裝兒再派一回調查組并不容易,但她如實匯報了洸州糧庫空置的問題并展示了新密村全體村民的聯(lián)名請愿信,總算得到了上級的支持,將由國家糧食局的副局長親自帶領工作組赴粵東省開展全省糧食清查工作。收線之前,孫冉英鄭重地再次叮囑盛寧:“成敗在此一舉,在工作組抵達之前,你一定得把洸州的糧倉守好了?!?br>
在孫書記的安排下,由鄉(xiāng)鎮(zhèn)財政撥款的“華早35號”種子也都到了新密村的村民手中,金烏名城里的插秧好手業(yè)已就位,準備在范教授的指導下,將這特早熟早稻品種的秧苗插進5000畝豐沃的土地里。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一切也都在好起來。
糧食安全一向被喻為“國之大者”,只要裝兒的工作組到來,方興奎一定跑不了,那個胖子杜思銘的老爹杜家睦曾主管省內(nèi)糧食工作,多半也跑不了。盛寧雖不看好這兩個人就能牽扯出他們背后的周嵩平,但事情總算一點點地在向好的方向推進。他望著車窗外依然墨沉沉的夜色,突然很想看看,洸州的太陽升起會是什么樣的光景,這千古一貫的蒼黑色的大地早已浸污著斑斑血淚,又會在陽光下?lián)Q發(fā)出怎樣勃勃鮮活的生機。
當一切順利的時候,他就很難不去思念他的愛人了。
他聽說竇濤受了傷,依著那位蔣少爺?shù)男宰樱@會兒肯定自責得不得了、痛苦得不得了。他很想去看看他,很想像過去常做的那樣,把手指插進他偏硬質的發(fā)絲里,把他的腦袋揉進自己的懷里。
這個想法一旦冒頭,很快就茁長起來,令人無法忍耐了。
“蔣隊這會兒應該在華希醫(yī)院的高干病房里,我向公安那邊打聽來的?!瘪{駛座上的葉遠竟很懂領導的心思,主動開口提起了蔣隊長,“哎呀,都不是少爺了,做派還跟少爺一樣,動不動就高干病房,得花不少錢的?!?br>
“我沒問你。”盛寧仍寡著一張臉,漂亮的細巧的下頦子有點不悅地揚了起來,“工作的時候嚴肅點。”
“盛檢,你都幾天沒合眼了,先回去休息吧,多你一個守在這兒沒什么區(qū)別。再說我也不是一個人,你看看他……”葉遠又是體貼一笑,目光掃向車窗外,指著不遠處又一輛黑色轎車,說,“這群人還真跟鐵打的一樣,從早到晚都守在這里,比我們都上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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