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通過國內(nèi)臨床的凝血因子就儲存于鐘山北院，以備不時之需。欲望難得紓解，周晨鳶只得悻悻而起，打電話叫來了救護(hù)車。他垂下眼，用愛恨交織的目光注視著他，說，“我爸的意思是，你的身體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一線工作，還是調(diào)去省里的政研室吧?！?br>
原反貪局副局長盛寧同志因身體原因調(diào)離一線崗位的通知很快就下達(dá)到了洸州市人民檢察院。
這回盛寧再也沒法提出異議了，或許還該感謝周公子，至少沖著這個叛逆兒子的面子，周嵩平留了他一條命。
收拾完自己的辦公桌，帶著一箱個人物品，盛寧走過了反貪局偵查處的大辦公室。他駐足，回眸，望向辦公室里那個原本屬于葉遠(yuǎn)的空空的座位。一個檢察官就這么憑空消失了，因為是在去往汶川的路上失蹤的，在更慘烈的人間悲劇面前，他的失蹤沒有激起哪怕一點波瀾。
還有一個消息他是在新聞里得知的，很小的一個版面，跟葉遠(yuǎn)的失蹤一樣無人在意，無人過問。由于即將無家可歸，啞巴的妻子一下急出了腦溢血。誰也不知道這個啞巴臨死前想的是什么，他來時也曾喧囂，去時卻安安靜靜。也許在醫(yī)院陪護(hù)妻子的時候，他望著病重的妻子與孱弱的兒女，想到自己的殘疾與無能，想到也許這輩子都無法帶給妻女一個完整的家、一段幸福的人生，于是他跨過醫(yī)院12樓的防護(hù)欄，一躍而下，當(dāng)場死亡。
一個自殺的窮啞巴，一個消失的檢察官，微末如塵埃，就這么被不著痕跡地抹去了。
反貪局所有人都來送他們曾經(jīng)的盛局長，一些別的部門的檢察官也在一個較遠(yuǎn)的安全的距離望著這個男人。他們的目光有驚駭有慶幸，有惋惜有憐憫。他們中的一部分不明白周公子的心上人怎么會落得這個下場，還有一部分真就像在看一只跟大象斗敗了的螞蟻。
盛寧沒有跟他們告別。他垂著頭，從這一身身檢服、一枚枚檢徽面前一一走過。
第136章信命二
決定回香港之后，蔣賀之沒有提前告知蔣繼之，倒跟家里的幺妹蔣宣淇聯(lián)系上了。他骨子里的驕傲和倔強(qiáng)都隨了母親，不想向老子和二哥先低頭。
只是，如今留在這里，除了日復(fù)一日地徒增傷慨，實在沒有意義了。
趁周末天氣晴好，蔣賀之一邊在街上開著車，一邊用耳機(jī)跟蔣云琪打電話，聽?wèi){她的差遣，替她去采購一些洸州特產(chǎn)回港送人。
“嗯，我想想啊，除了剛才跟你說的那些，還要荔枝干還有陳皮餅?！笔Y宣淇還是貪嘴的年紀(jì)，所謂的要送人的特產(chǎn)都與“吃”相關(guān)。
“我的大小姐，你這都帶的什么啊？”面對幺妹，蔣賀之寵溺地笑了，“在香港，還有蔣二小姐吃不到的零食嗎？”
“你別管啊，記得一定要給我?guī)О?，爸爸和二哥還生你的氣呢，沒我的美言，你就算回得了香港也踏不進(jìn)家里的大門——哎，對了，桂味，要桂味的荔枝干！”蔣宣淇也隨哥哥一起笑了，想想，多問了一句，“就你一個人回來嗎？我那美若天仙、傾國傾城的‘三嫂’呢？”
“就我一個人。”肩部的傷口無端端一疼，蔣賀之默了良久，才說，“可能我還得留一陣子，我一個朋友還在醫(yī)院里沒醒，我——”
說著話，忽見一群穿著九弘中學(xué)校服的少年正結(jié)伴橫穿馬路。少年們勾肩搭背大搖大擺，一身囂張的不良?xì)赓|(zhì)，惹得街上的司機(jī)們?yōu)榱硕惚芩麄冾l踩剎車，紛紛探出頭來大罵。蔣賀之很快認(rèn)出這群少年人中為首的是張熟面孔，馬秉元的弟弟馬秉泉。
馬秉泉頭上戴著一頂驢牌的刺繡棒球帽，尚不知是真是贗，但正品得好幾千。對方好像也看見了他，一剎變了臉色，呼朋喚伴地匆匆離去。
他微微細(xì)著眼睛沉思，在妹妹一聲“三哥”的呼喚中才醒過來，應(yīng)付了對方兩句，再一扭頭望向車窗外，那群少年已經(jīng)不見了。
替妹妹買齊了零食回到荔寧路的住處，蔣賀之開始整理要帶回香港的行李。其實不多。柜子里的書怕是都帶不走了，太沉，讀書那會兒還愛看，工作以后閑時就所余無幾了。他從一排排幾乎還是全新的書籍中取出一本厚似磚頭的大紅本兒，是《政法隊伍應(yīng)知應(yīng)會國家法律題庫》。撫摸著微微起皺的書封，他竟不自禁地微笑，想起他們就是因為一場應(yīng)知應(yīng)會考試結(jié)下了梁子，起初對他，他只是受一種原始的欲望支配，漸漸的，發(fā)自真心的欽佩和喜歡便橫織成網(wǎng)，他深陷其中，心甘情愿。
他已經(jīng)從燕子那里聽說了金烏山爆發(fā)的那場檢民沖突，也從別處聽說了盛寧被調(diào)去省檢政研室的消息。獲悉這些的瞬間他自責(zé)得要命。在這樣苦痛而困難的時刻，他本該陪在他的身邊。蔣賀之越想越后悔，無論如何也不該沖他發(fā)那通火、說那番傷人的話，人在氣頭上，難免口不擇言，可這會兒他冷靜下來了——這場大地震突如其來，打亂了一切部署，誰也想不到。洪兆龍剛剛脫離危險期，他甚至開始懊悔這么早抓住了他。他想多給自己一點時間，或者多給盛寧一點時間，給些時間是為了徹底忘記還是繼續(xù)等待，他自己也拿不準(zhǔn)。
算了，如今他身邊有個周公子，我都要走了還糾結(jié)這些干什么。想聯(lián)系又覺不妥，想放下又不甘心，蔣賀之斜斜盯著桌上的手機(jī)，又不自覺地用手摸了摸左肩，傷口的痛感還是強(qiáng)烈。要不是那晚那么瘋狂，不至于這會兒還沒有一點愈合的跡象。他自己都承認(rèn)不是滿不在乎，他都快被醋海溺沒、被妒火燒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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