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盛寧卻一個字也沒聽見。
我會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我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在痛不欲生的絕境中死去——
最近這句瘋道人的箴言總是反復(fù)在耳邊回蕩，在他得知他受傷的消息時終于確信，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房東一邊替這個年輕人打開房門，一邊喋喋地抱怨著：就因?yàn)槭蔷觳欧判淖夥拷o他，也沒押幾付幾的，沒想到租期到了還拖著后續(xù)的房租不交，你若不來，我都要闖進(jìn)去了……
直到盛寧掏出一沓大額紙幣給他，他才滿意地收聲，歡喜地離去。
門一開，酒味撲面而來，還有滿屋子盤旋繚繞的渾濁煙霧，蔣賀之沒有躺在床上休養(yǎng)，而是倚墻歪頭而坐，就坐在滿地狼藉的酒瓶與煙頭中央。但他早就失去意識了。盛寧的走近他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只痛苦地蹙著眉，閉著眼，喃喃自語。
念叨著的還是他愛人的名字，卻完全不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身邊。
盛寧伸手探了探蔣賀之的額頭，滾燙的體溫令他瑟縮了一下手指，少說四十度吧，難怪都沒意識了。他緊張又心疼，趕忙跪坐地上，一粒一粒地解開他的襯衣扣子，檢查他的傷口。
一身的傷痕在昏暗的燈光下仍然顯眼，最嚴(yán)重的莫過于險些斷裂的右手掌，重重紗布纏繞，卻仍往外洇著淤黑流膿的血。
再解開紗布一看，一道猙獰的傷疤完全模糊了他掌心的紋路，起于生命線的下方，終于愛情線的尾端，幾乎橫剖至他手掌的邊緣，慘不忍睹。
他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只要留在洸州，就免不了要被這無邊的黑暗與寒冷吞噬。牽你一發(fā)而動我全身，盛寧一邊不自禁地顫抖、流淚，一邊發(fā)自肺腑地低聲詰問：你為什么就不回香港？你為什么就不回到愛你的家人的身邊去？
得不到一個傷重者的回應(yīng)，他便無可抑制地責(zé)怪起自己，正如他的兄長所言，他本該好好地把對他的愛繼續(xù)瞞下去，他本應(yīng)該做到的。
像是聽見了這聲聲絕望的責(zé)問，這張昏迷中的英俊的臉忽然輕輕地搐動了一下，似痛得皺了皺眉，盛寧的心也跟著狠顫一下。他以雙手拭面，催促著自己從自詰的狀態(tài)中醒過來，然后打來一盆溫水，替蔣賀之擦拭身體，消毒傷口。
一切收拾妥當(dāng)之后，盛寧又往自己自己嘴里含了一口涼水。他先低頭輕貼他的嘴唇，用自己濕漉漉的唇瓣潤一潤他的嘴，再小心翼翼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將水喂給他喝。
就這么舌抵舌、嘴對嘴地飲下幾口涼水，男人緊蹙的眉心舒展一些，好似遍體的傷痛終于得到了一絲慰藉。蔣賀之的頭發(fā)好陣子沒剪了，獸鬃一樣濃密，肩與腰比例懸殊，也一樣透著獸類的強(qiáng)壯性感。盛寧便在他的身邊躺下來，將他發(fā)著高燒的腦袋揉進(jìn)懷里，用自己的頰抵住他的額，反復(fù)地溫柔地摩挲。長期貧血使他體溫常年偏低，臉頰真跟沁了水的緞子似的，涼颼颼的，惹人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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