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吧你，」李明玨一手按住趙攸的肩膀，難得說起了正事，「金老的事本想等他回訣洛再說與你聽，你既然問起了，我便好生給你講講。正好他過兩天回訣洛了，說有要事找我，你也一起見一面，就約在……」
「哪兒？」
「含香閣?！?br>
***
小巷子里，一個老頭在巷口逆光處背著手，光線穿過華發(fā)爬滿了皺紋間厘厘溝壑。他雖有老相，卻不顯老態(tài)，鶴鬢如霜反而襯得如鷹般的眸子愈發(fā)灼灼如炬。只聽他話音中正地說：「欽姑娘，好久不見?！?br>
欽紅顏和金老早就搭上線了。那時她還沒跟李明玨，含香閣來了個穿著敝布爛衫的老頭，一身汗酸味兒，抬起臟袖子笑瞇瞇地從里頭掏出幾塊碎銀子，說要點(diǎn)個姑娘陪酒吃。銀子是真銀子，可出價著實(shí)寒磣些，這價錢若是個俊俏窮書生便算了，換作渾身臭氣的老頭，姐妹們誰不是嬌生慣養(yǎng)的，任誰都不情愿，最后遇上了欽紅顏，歡歡喜喜地接了活。一頓酒飯后，老頭給了她一塊玉，問她是不是早就曉得他是個有錢人。欽紅顏收了玉，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沒掩飾，衣裳雖然破，但料子她都曉得，前月還有個富商送過她一匹。那商人在她面前拿出了身家本領(lǐng)，猛地一陣大吹大擂，說什么是哪的蠶吐的絲，哪的家繡房定的樣，哪個繡娘繡的花兒，總之吹得是天花亂墜，像是神仙才求得來的料子。能穿成這樣的，非富即貴。她看人臉色吃飯，要在一次次待人接物中習(xí)得一個人情練達(dá)，因不知是何處露出了破綻，便誠誠懇懇地低垂眉眼向人請教。老頭一笑，說：「眼神?！寡凵襁@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大約是某種同類間獨(dú)有的默契，唯有那絕頂愛財之人，才能在一次次眸光交錯中微妙地抿出彼此，也不全算是破綻。欽紅顏提壺斟酒，嬌嬌笑靨含了三月春光，笑吟吟地敬上一杯：「還是因?yàn)槟盏煤??！菇鸶毁F笑了笑，原來她早就知道他是誰了。訣洛城商旅不斷，消息繁雜，來這兒點(diǎn)一杯酒的都是兜里有銀子的大人物，他是來找有沒有合適的線人，不想遇到了天賜的好苗子，不單靈心慧齒，還是世間難得的絕等顏色。
欽紅顏隱在巷角陰影里，青蔥細(xì)指輕輕搭在秋月白湘水裙裾上，恭恭敬敬地做了個萬福：「金老，想您知道我不在含香閣做了，這忙啊，我是幫不上您了?！?br>
「我是來邀姑娘入伙的?！?br>
「你們黑市的生意打打殺殺的我做不了，您知道，我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子，只想嫁戶好人家?！?br>
「凡夫俗子配不上姑娘?！?br>
「巧了，我還就真喜歡凡夫俗子?！?br>
金富貴眉間一舒，仔細(xì)端詳了一回——寬袍罩身，輕紗覆面，她顯然不想像在含香閣一樣再靠皮相過活?？蛇@皮相姣好并非壞事，又不是說生得美艷動人，就注定要以色侍人，姿容既可以是她昔日被明碼標(biāo)價的籌碼，也可以是今后咄咄逼人的武器。他是個生意人，講究揚(yáng)長避短、有的放矢，不知她為何要將好端端的優(yōu)勢藏起來，甘心做個普通人，就好比一塊金子封緘在頑石中不愿顯露，非要和一般石塊去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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