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子不服輸?shù)暮輩杽艃簱涿娑鴣?,梁王嘴角一抽,氣勢莫名被壓下大半,不得不掩飾地回身而去。他亦未嘗發(fā)覺,心底竟是害怕和女兒針鋒相對,以至于不敢直視她鋒芒意勝的眼神。他平日里甚少發(fā)怒,一慣是一副和氣藹然相,太子這點隨他。而當他觀察女兒的眉宇時,早已不記得當初寵幸的舞女的模樣,他在蘇青舟臉上找與他相近的相貌,想到底是為什么會生出這樣的女兒,她的親娘,又到底教了她些什么。
梁王的怒意在質(zhì)疑聲中漸漸松垮,聲音更是有幾分顫抖,他唇邊抽搐著詰問滿口狂言的女兒:「兩分天下還不夠,你……你還想要什么!」一口標準的大梁口音脫口而出,梁王雙目圓睜,嘴邊拉扯出下癟的弧度,隱隱震顫。
顫抖,有時候不全是因為憤怒。
還有害怕。
與恐懼。
「父王,不想要天下嗎?」蘇青舟站在一塊光斑處,烈陽透過高窗依然熾熱發(fā)燙,將她的眼眸照映得像晶瑩的琥珀珠,那清靈的聲音盛滿了力量,反問得沒有半分猶豫。
他嘴角銜笑,嗓音沉沉地哧哧嗤笑了兩聲。梁王臉生得圓,圓臉,圓眼睛,圓嘴型,小時候總是樂呵呵的,笑得像個招財童子,打小就被老宮人說是大富大貴之相。如今不同了,酒肉美色一沾染,年紀往上走,寬闊臉頰與肥厚唇邊不經(jīng)意擠出的那點笑意,像是在譏諷與可憐:「你不覺得,你的野心太大了嗎?」
他以為這發(fā)自由心的話是在譏諷女兒的自負。
他不知這不假思索的話更像是在譏諷自己的偷安與無能。
「天下未定,注定征戰(zhàn)不休!兩分天下又能安穩(wěn)到幾時?」面對生父不施修飾的奚落與譏笑,她當即跪下,下落間,青絲間金釵上光華浮動,些些點星之光,梁王竟感到雙目一陣刺痛。只聽她渾然正色道:「女兒今生別無他愿,只求能留在父王身邊,助父王成就霸業(yè)!」
梁王垂首笑了笑,他知道那是假話。他的這個女兒,一定是天天瞧不起他,怎么又會說出這種好話?他哪有什么霸業(yè)想成就?他就是個連王位都是別人給的窩囊廢。
但這假話,卻也好聽。
他治理國家靠的是什么,王族的出身,和坐在王位上的權(quán)力,他不需要像臣子一樣精明能干,他治國平平,對戰(zhàn)事更是一知半解,但他手下的人,會幫他擺平一切。這是君王之道。
他明白太子平庸,而女兒強勢,讓他們二人相爭,女兒定會為爭名競利盡心竭力,這也是他一開始放任蘇青舟的原因。目下她漸漸得勢,已然威脅到了儲位,是該把她送走了。若今生能滅宋國,能在他的功績上多添一筆,那已經(jīng)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事了,但恰才她卻信誓旦旦地告訴他,他還可以拿到天下。
天下?他曾經(jīng)想都不敢想。但這算什么,王位,他曾經(jīng)不敢想,大敗宋國,他曾經(jīng)不敢想,這些……他不都拿到了嗎?而他為此付出了什么呢?沒有,什么都沒有。他不過是跟在別人屁股后面撿了頭鹿就拿到了王位,坐在王座上喝了壺酒張子娥就拿下了宋國要地。
那……
那個人人皆說碌碌無能的天子,真的要放在眼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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