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齊雁聲，比現(xiàn)在更年輕，眼神也更不加掩飾。她微微側(cè)身對著身邊的巨星，唱腔字正腔圓，專業(yè)無可挑剔，但那雙眼睛，在鏡頭特寫推近時，明亮得驚人，里面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喜悅，甚至……是那種小女生般的、帶著崇拜的甜蜜。那眼神纏繞在對方身上，與舞臺上英姿颯爽的文武生形象形成一種奇特又勾人的反差。
一股熟悉的、陰郁的燥熱從胸腔里翻滾上來，帶著酸澀的腐蝕性。霍一幾乎是下意識地繃緊了下頜線，將一切情緒壓回慣常冷淡的面具之下。
她厭惡這種表情，厭惡這種毫不設(shè)防的、近乎盲目的崇拜，尤其當這崇拜的對象是——一個在她看來將“圓滑”和“商業(yè)”刻進骨子里，毫無真實棱角的符號。她喜歡的藝術(shù)是濃墨重彩的，是帶著痛感和決絕的，奮不顧身、朝生暮死，就像她筆下李悟的掙扎，或是葉正源那樣的孤高，而非這種精心包裝、拙劣的糖衣。
然而，更讓她煩躁的是，這股厭惡之中，竟奇異地摻雜著一種尖銳的、近乎幼稚的嫉妒。她嫉妒那個男人能如此輕易地獲得齊雁聲那樣毫不保留的注視，這種不受控制的、尖銳的嫉妒和一種近乎嘲諷的黑暗情緒不講道理，能滲透每一個思緒的縫隙。
她厭惡屏幕上那個八面玲瓏的天王巨星，更厭惡齊雁聲看向他的那種眼神。那是霍一從未在齊雁聲身上得到的。她們之間有的是欲望的火焰，是智性的交鋒，是心照不宣的默契，甚至是某種扭曲的共謀，但獨獨缺少這種.....近乎純粹的、帶著光暈的欣賞。
齊雁聲公開推崇的偶像，她理想型的模板，恰恰站在霍一價值觀的對立面。
她們根本是兩種人。從根子上就是矛盾的。每一條看待世界、看待藝術(shù)、看待人生的準則，可能都南轅北轍。
可是偏偏……
霍一的目光從電視屏幕，緩緩移到身邊真實的齊雁聲身上。
這個人，這張臉，這具她曾無數(shù)次撫摸親吻過的身體……這個人表露出來的每一種神態(tài)，清冷的，溫柔的，銳利的，動情時迷亂的；她的聲音，唱戲時的高亢清越，說話時的溫和沉穩(wěn)，在床上壓抑不住的低吟；乃至她周身那種獨特的氣場，混合著傳統(tǒng)藝術(shù)的端莊和某種私底下的……霍一不敢深想?yún)s無比沉迷的淫靡開放……
所有這些，都對她構(gòu)成一種近乎生理性的、無法抗拒的強大吸引。像飛蛾注定要撲向火焰，像潮汐注定要聽從月亮的召喚。讓她理智上排斥，情感上糾結(jié)，卻身體力行地一次次靠近，沉淪。
是的，她告訴自己——她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會因為暗戀而痛苦不堪的少女。她學會了接受矛盾，接受欲望與理性背道而馳。她可以一邊厭惡著齊雁聲推崇劉華的模樣，一邊瘋狂渴望她的身體和那片刻的精神共鳴。她學會了接受這種矛盾，接受自己會被截然相反、甚至自己內(nèi)心所厭惡的特質(zhì)所吸引。
但這接受，并非坦然，而是帶著一種沉郁的、近乎自虐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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