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須河畔的鐵匠鋪子,劉羨陽今天依舊曬著太陽。
他沒有跟隨師父去往京畿之地,依舊留在這邊每天偷懶,睡覺,坐椅子上打盹,嗑瓜子,再打盹,又睡覺,周而復(fù)始,唯一的例外,就是陪著那個圓圓臉的棉衣姑娘,閑聊幾句,圓臉姑娘喜歡發(fā)呆,不太喜歡說話,坐在屋檐下,為了與劉羨陽劃清界線,兩人椅子中間擺滿了小竹椅和小木凳,只有在劉羨陽大罵某人的時候,圓臉姑娘才會點點頭,所以劉羨陽就奇了怪了,這個好脾氣好到了一個境界的賒月姑娘,對那馬苦玄都不怎么記仇,為啥對陳平安那么苦大仇深的,感覺差點就要扎草人了。
其實龍泉劍宗的祖師堂都已經(jīng)搬走了,但劉羨陽還是愿意在這邊躲清靜。
這些年,小鎮(zhèn)和西邊大山變化挺大的,除了自家宗門北遷了,楊家鋪子后院也沒人了。
于是陳平安那小子,就成了龍州地界最大的地主,山頭大半歸他,山下大半歸了那董水井,只可惜董水井辛苦賺錢,到最后竟然還是沒能抱得美人歸,得知某個消息后,與趕回家鄉(xiāng)的林守一,倆失魂落魄的可憐蟲,狠狠喝了一頓酒,先是相互罵,然后一起罵北俱蘆洲的某個讀書人,好像是花翎王朝姓韓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李柳的夫君,然后林守一和董水井再相互對罵,連酒杯都摔了,因為當(dāng)時劉羨陽就坐在酒桌上蹭酒喝,等到李柳跟她爹娘再加上夫君,一家四口從北俱蘆洲返回家鄉(xiāng)小鎮(zhèn),董水井和林守一反而屁都不敢放一個了,早先在酒桌上說得好好的,一個比一個英雄好漢,一個揚言要用錢活活砸死那個姓韓的王八蛋,一個口口聲聲說只要見著了那個姓韓,按在地上往死里踩,虧得劉羨陽好心好意,與那個姓韓的一番稱兄道弟過后,就立即給董水井和林守一各自飛劍傳信一封,結(jié)果他娘的連個回信都沒有。
所以第二封信就懶得寄了,因為劉羨陽其實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個大病一場的李柳,好像是在斷絕紅塵,償還某種山上的債。只是那個讀書人,也絲毫不介意這些,好像有個道侶名分,就心滿意足了。癡情種啊,真是同道中人啊,所以一來二去的,劉羨陽就跟那位北俱蘆洲一等一的世族子弟,當(dāng)了朋友,于是讀書人就又知道了有兩個名叫董水井和林守一的家伙,隨時隨地都會套他的麻袋,在小鎮(zhèn)這邊,人生地不熟的,每天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太敢出門,偶爾壯起膽子來找劉羨陽,說這種不可強求的隨緣事情,真心怨不得他啊。怨是真怨不得,理是這么個理兒,只是你韓澄江明明是個文弱書生,說這話的時候,嘴巴別咧那么大啊。于是劉羨陽覺得這種事情還是三個當(dāng)事人,坐在一張桌上說開了比較好,換了措辭,寄出去第二封信,與那倆傷心人說了,韓澄江打算跟你們打破天窗說亮話,要在酒桌上碰個頭,再加上他劉羨陽這個只勸酒不勸架的和事佬,剛好四個湊一桌。
可惜董水井只是繞路來了鋪子這邊,喝了半天的悶酒,最后搖搖晃晃離開,只說不欺負(f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林守一后來也偷偷來了,坐在竹椅上,悶不做聲,磕了半天的瓜子,最后與劉羨陽問了幾句關(guān)于那個韓澄江的事情,也一樣沒敢去小鎮(zhèn)最西邊的那座宅子,只說他沒臉揍一個下五境練氣士。
化名余倩月的圓臉姑娘,雖說兩次都坐得遠遠的,可她其實一直豎起耳朵聽,她覺得那個韓澄江挺不錯啊,修為境界什么的,跟女子喜不喜歡一個人,關(guān)系又不大,不過她也覺得董水井和林守一確實又挺可惜的,只是既然那么早就喜歡李柳了,早就該說了的,喜歡誰挑明了,哪怕對方不答應(yīng),好歹自己說了,還會繼續(xù)喜歡對方,萬一對方答應(yīng),不就相互喜歡了嘛,怎么看都不虧。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有道理,只可惜自己對那男女情愛沒啥興趣,可惜了這么個好道理。
今天她坐在一頭的竹椅上,吃著些從壓歲鋪子打折買來的糕點,頭也不轉(zhuǎn),含糊不清道:“劉羨陽,要是那個家伙回了家,你真能跟他好好講道理?他也會聽你的?”
劉羨陽剛剛睜開眼睛,笑道:“余倩月,跟你說幾遍才肯信啊,天底下,除了寧姚,就只有我能讓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真不吹牛?!?br>
賒月嘆了口氣,得嘞,你們這些讀書人的話,果真還是信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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