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少頃,秋葵將夏琰推了下,“不去看看他?”
夏琰是有此意,起身往后門走。秋葵便亦跟了過去。
一線漏出的光照亮著沈鳳鳴的身形。他獨坐在屋后井沿,只將脊背對著屋子,及至意識到兩人跟了出來,他雖挪了挪身,卻還是低著頭,一動不動。
“鳳鳴?”夏琰叫了他一聲。
“我沒事,一會兒就回去?!鄙蝤P鳴只道。
冷不防一個白色的影子竟已到了身前,秋葵矮身下來,將一雙眼睛與他平齊。
他的雙目理應(yīng)依舊干燥著——仿佛他已經(jīng)連怎么樣流淚都忘記了??杀闶沁@一瞬——他看見她那雙眼睛的一瞬,哪怕什么言語都沒有,如同——十八年的時光消失了,他好像變回了當(dāng)年那個孩子,所有當(dāng)年就理應(yīng)爆發(fā)的巨慟竟仿佛就要傾瀉——他竟至脆弱得,當(dāng)不得她眼里那一點點悲憫。
他抬手捂了雙眼,細(xì)淚依舊從指縫無聲而出。秋葵不知該說什么。她一點也想不起來,上一回自己哭泣時,他都說過些什么樣言語來安慰。卻也無法阻止他,唯有,用自己眼中落又復(fù)起的潸然陪著他,仿佛——她也能感覺得到他當(dāng)日那錐心之痛。
夏琰也走近去。他忽想起護(hù)送夏錚夫婦南下時,夫婦二人也曾有一次身陷火窟。沈鳳鳴在那天將受傷的自己遠(yuǎn)遠(yuǎn)帶走,大概是不想讓自己有一絲可能目睹那樣的情景。那一事,不知可也曾燎起過沈鳳鳴一點點——對這段一直深埋于心的往事的——痛憶?他視自己為知己,是不是也有那么幾分——因了這一點點依稀的舊痛交織?
為什么是程方愈,他現(xiàn)在當(dāng)然懂了。世間許多仇與恨——未必不重要,未必不值放在心上,只是比起死生,還有痛得更切膚的東西。沈鳳鳴在說到那許多往事的時候都平靜如斯,卻唯有這一件,只言片語,已艱于呼吸。即使在獨個人的時候,他也一定不敢將這瘡疤撕開來看吧?
“鳳鳴,我說幾句話,你不用回應(yīng)我。”他在他身邊坐下,“我知道現(xiàn)在說未必合時宜,不過你向來懂我心意,該當(dāng)不會曲解我?!?br>
停了一停,他道:“其實依道家所說,人死魂魄離體,你母親的身體雖然為火所焚,但只是沒了回魂的憑依,卻也絕不會因此魂飛魄散。那場大火——只當(dāng)是上天要你,也要她,離別得決絕一些。如果她的身體還在,你當(dāng)時定會想方設(shè)法,找機(jī)會回鎮(zhèn)上收殮,或許便會另生不測;而于魂魄來說,若身體還在,免不了牽掛更多,在世間逗留久了,也未必是好事。我絕非是說,要為程方愈瀆尸毀身之舉開脫什么,只不過從此想去——你母親或早早就有了新的歸宿,在何處得了重生,那消滅不見的——也只是段凡俗的過往而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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