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珊瑚握緊刀柄,眼簾低垂:“爹,難道就這么算了嗎?那個藏頭藏尾的可恨家伙,在水榭一拳打死我,我認了。哪怕一拳重傷我,我也服輸!可他偏偏如此辱我!當著那么多外人的面,我以后還有什么臉面走江湖?難道要我一輩子躲在橫刀山莊嗎?”
王毅然將手中酒杯重重拍在桌上,冷笑道:“面子這東西,是靠一場場名動江湖的大戰(zhàn)勝仗掙出來的!江湖,是一個記性最好也是最差的地方。數(shù)十年后,等你王珊瑚成為比爹還強大的刀法宗師,躋身傳說中彩衣國劍神、宋劍圣的六境大宗師境界,你看看誰還會提及水榭這點破事?他們只會記得你王珊瑚打敗了哪位劍道宗師,宰掉了多少個黑道魔頭。一刀出鞘,刀罡如瀑,觀戰(zhàn)之人,誰不拍手叫好?誰敢?!”
王珊瑚肩膀微微顫抖,低著頭黯然道:“可我連一個年紀比我小的劍士,都打不過,還不是他的一拳之敵,將來如何跟爹您并肩?何談什么傳說中的大宗師境界?”
對于梳水國這一帶的寶瓶洲中部而言,武道六境,就是純粹武夫的極致了。再往上,數(shù)百年來,早已無人知曉那個境界的風光,可算是世間無敵的“大武神”了。相傳彩衣國劍神在退隱山林前的巔峰之時,曾經(jīng)摸到過那道門檻,但是最后不知為何境界大跌,心灰意冷,徹底退出江湖。而老劍圣宋雨燒直言不諱,武神境界,他此生無望。
如果陳平安知道這些,可能又要瞠目結(jié)舌了。畢竟同樣是驪珠洞天走出來的四境武人朱河,都知道九境才是武道止境。當然,朱河一樣不曾窺得武道全貌,事實上,不久之后,宋長鏡和李二先后成功躋身十境,而第十一境,才是真正的武道頂點,才是真正名副其實的武神境界,而傳授陳平安“最強三境”的崔姓老人,恰好又與十一境失之交臂。
水有深淺,山有高低。陳平安的家鄉(xiāng)驪珠洞天,如今的大驪龍泉郡,就屬于整個寶瓶洲水最深、山最高、局勢最渾的古怪地方。
在那個地方,強悍的青衣小童這類橫行黃庭國一方的六境“大妖”,簡直就是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因為怕被人莫名其妙就一拳打死了。黃衣小童如今最大的夢想,是好好修行,爭取成為兩拳給人打死的英雄好漢。難怪青衣小童會一頭霧水,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一件事:“我家老爺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陳平安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可能就是一點點熬過來的。事實上,一開始是有人不希望他死,到后來,到了飛鳥盡、良弓藏的收官時刻,希望他去死的某些大人物,接連碰上了一個教書先生他告訴了陳平安不要對這個世界失去希望,和一個戴斗笠的佩刀漢子他則告訴陳平安該如何與這個世界打交道。與此同時,陳平安也迅速成長起來,最終早早脫離了棋局。
但是在此期間的人生困苦,種種涉及本心的艱難抉擇,諸多暗流涌動和險象環(huán)生,泥瓶巷少年為此遭受的身心磨礪,不足為外人道也。這個擁有一身法寶和珍貴養(yǎng)劍葫蘆的泥瓶巷泥坯子,如今獨自走在江湖,還是只愿意買最廉價的酒水。
當然,他當下開始練拳,以一種不同于六步走樁和劍爐立樁的新鮮方式。
瀑布水榭那邊,這次陳平安沒有背負劍匣,選擇將劍匣留在院子,因為那邊有他信得過的大髯漢子和年輕道士,但是那只酒葫蘆還是別在了腰間。
行走于外鄉(xiāng)山水間,別惹事,別怕事,然后一切小心為上,保命第一,這就是陳平安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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