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遠(yuǎn)霞這次主要是為陳平安和張山峰送行,不過如果有渡船去往寶瓶洲東南部的青鸞國,那就更好,至于渡口兜售法寶重器的店鋪,徐遠(yuǎn)霞一個純粹武夫,如今又多出一把神兵利器,已經(jīng)完全沒有興趣。
張山峰除了想要購買一把攻伐法劍,再就是補(bǔ)充一些神行符之類的珍稀符箓,以及找人鑒定那雙青神山神霄竹筷的價格。那口凝聚靈氣化為甘露的白碗,以及陳平安半賣半送給他的古榆國甲丸,他是萬萬不會賣的。這兩件寶貝,他連拿都不會拿出來,免得讓人起了覬覦之心,白白多出一樁禍?zhǔn)隆?br>
從落魄山帶出的東西,陳平安肯定一件都不會動。
賀小涼在鯤船上還給他的那顆上等蛇膽石,留著便是了。在驪珠洞天下墜后,龍須河和鐵符江早已見不到一顆蛇膽石,先前的蛇膽石都變成了普通石子。他聽說蛇膽石是驪珠洞天的特產(chǎn),這意味著每用掉一顆,世上就要少掉一顆。陳平安如今已經(jīng)知道這叫奇貨可居,越晚出手,只會越賺。
胭脂郡城隍爺沈溫贈送的金身文膽要藏好,先后兩次獲得的金身碎片和銀色碎片一樣不可示人。而沈溫最為重視的,甚至說了一句“神器唯有德者持之”的,篆刻有“彩衣國胭脂郡城隍顯佑伯印”的天師印的歸屬,陳平安其實(shí)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龍虎山外門道士張山峰,以及如今在山崖書院求學(xué),但是修習(xí)《云上瑯瑯書》的林守一。陳平安用心思量之后,還是決定這枚天師印暫時由自己保管。不是不舍得送給他們中的一人,而是覺得哪怕贈送,也應(yīng)該以后再說,等到自己理解了何謂“有德者”,再看那個時候,他二人誰配得上這三個字。
至于那截遭受雷擊后猶有生機(jī)殘存的烏木、繪有五岳真形圖的大白碗及藏匿有枯骨艷鬼的那張符箓,陳平安都會拿出來詢問其價格,至于是否典當(dāng)出售,到時候再看,相信渡口店鋪總不會強(qiáng)買強(qiáng)賣。
劍水山莊送的將近兩千枚小雪錢,加上青衣小童給的,陳平安現(xiàn)在差不多有四千枚小雪錢了。一想到這個,他就有些樂呵。只是他馬上又想到另一件事,就樂呵不起來了。
魏檗和崔姓老人曾經(jīng)說過一些意思差不多的話,要陳平安在進(jìn)入倒懸山之前,先躋身武道四境,因?yàn)橹挥羞@樣,他才能在那座長城上站穩(wěn)腳跟,以浩然天下最充沛的無形劍意淬煉體魄、夯實(shí)神魂。這對于任何一個煉氣三境的純粹武夫來說,都大有裨益。按照老人的話說,如果連四境都沒有,就干脆別去城頭上丟人現(xiàn)眼了,即便能走上去,也未必能夠爬下來。陳平安給那姑娘送完了劍,就只能在劍氣長城下邊干瞪眼,乖乖滾回落魄山當(dāng)山大王了。可陳平安想在那邊多待一會兒。
很快有一行七八人在山頭下邊的道路走過,裝束各異,個個不似俗人。山坡上三人只是斜瞥一眼就不再多看。出門在外,小心道士和尚;入山涉水,避開稚童婦人。這是山上不成文的規(guī)矩,若是遇上不知深淺的同道中人,沒事別瞎瞅,天曉得會不會碰上個脾氣壞的。那些人亦是視線掃過三人后就不再打量。
雖然還沒有到達(dá)渡口,可幾十里路能走多久?離別在即,原本說好了都不喝酒的,但只是因?yàn)殛惼桨擦?xí)慣性喝了口酒,張山峰就說也要喝,陳平安便將酒葫蘆遞了過去,結(jié)果徐遠(yuǎn)霞也來了一口。于是三人坐在小山頭的山頂,就這么一人一口,默默飲酒不停息。
徐遠(yuǎn)霞喃喃道:“我曾是行伍出身,還是戰(zhàn)事慘烈的邊軍,只是實(shí)在受不了身邊每天死人才開始廝混江湖,不承想到最后還是死人。你們可能不信,我徐遠(yuǎn)霞出身書香門第,當(dāng)年屬于投筆從戎,家族雖算不上鐘鳴鼎食的豪閥,可也算一地郡望吧,這都多少年沒回去過了。好好一個父母健在的家鄉(xiāng),如今倒像是個故鄉(xiāng)了?!贝篦诐h子喝酒喝得滿胡子都是酒水,盤腿而坐,醉眼蒙眬:“當(dāng)邊軍那些歲月,我早前讀過些書,還算稍稍講一點(diǎn)家國忠義。軍中袍澤們大多不談這些,只管掙軍功、賺銀子、給先行一步的兄弟們報(bào)仇。沙場殺敵就只是殺敵,痛快而已,不過若在沙場上給敵人砍了一刀、射了一箭,那么縫針拔箭的時候,可就只有痛沒有快了。一大堆大老爺們兒,躺在滿是血污的傷兵帳篷里疼得嗷嗷叫,誰也別笑話誰……”
張山峰向后倒去,他是真的不能再喝了,陳平安總不能一口氣背兩個人吧。張山峰望著蔚藍(lán)天空道:“師父總說我是有悟性有根骨的,當(dāng)年不去參加科舉,而是上山修行,這輩子肯定不虧。可我哪里知道自己的悟性根骨在哪兒,若是也被狗叼走了,我真想求一求那些狗,讓它們還給我,我下山降妖除魔用得著。有了道行,就不用再愧疚了,再也不會害得那些花錢請我辦事的百姓骨肉分離、流離失所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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