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來到一處鄉(xiāng)下地方,馬蹄下是一條黃泥路,故而車輛有些顛簸起伏。孫嘉樹看到陳平安有些奇怪,笑著掀起車簾,車窗外是一大片的蘆葦蕩,綠意蔥蘢。隨著馬車前行,竟然還有金燦燦的油菜花,瞧著就賞心悅目。照理說油菜花的花期早就過了,陳平安只當老龍城的水土異于自己家鄉(xiāng)。
孫嘉樹解釋道:“這里是我孫氏先祖發(fā)家的祖地,后世子孫一直盡量維持原貌,怕壞了風水祖蔭,也有緬懷先輩的意思在里頭。孫家款待貴客,比如山上神仙和帝王將相,都放在內城的孫府,很金玉滿堂的一個地兒,不比苻家老龍府差。但是招待真正的朋友,還是愿意拉來這邊。再往前十余里,就是孫家祖宅,占地不大,三進的院落,宅子臨水,正對著一條河,可以釣魚,希望你喜歡?!?br>
陳平安燦爛地笑道:“喜歡,怎么會不喜歡。”
孫嘉樹笑問道:“要不然咱們下車步行?”
陳平安當然沒有異議,于是兩人下車走路去往孫氏祖宅。孫嘉樹又說了這處祖地的大概情況,一句輕描淡寫的“方圓百里,都是我們孫家的,有六個村莊,約莫兩千戶人家。養(yǎng)蠶種茶,一切出產,孫氏全部以略高于市價的價錢買下,鄉(xiāng)民收入尚可,算是在此安居樂業(yè)”,就讓陳平安真正理解了老龍城的大,以及孫氏的闊綽。
看到孫氏祖宅輪廓的時候,陳平安問道:“老龍城有去往倒懸山的跨洲渡船嗎?”
孫嘉樹點頭道:“有,老龍城其實本就是寶瓶洲最大的商貿樞紐,哪里能掙錢就去哪里。只不過想要通過倒懸山去往劍氣長城掙錢,不是誰都有這份能耐。哪怕是老龍城苻家和孫氏在內的五大姓氏,這份買賣,都要做得小心翼翼,方方面面都要照顧到?!?br>
說到這里,孫嘉樹有些感慨,緩緩道:“幾千年下來,不談城主苻家,除孫氏以外的老龍城其余四大姓氏已經全部換了好幾遍,栽在倒懸山那邊的,占了大半。孫氏幾次差點家道中落,也跟劍氣長城有關。如今老龍城只有六艘渡船可以去往倒懸山,苻家占了兩艘。六艘渡船都很大,最小的一艘可以載兩千余人。苻家渡船,是一頭吞寶鯨和一只墨家巨子打造的浮空山。浮空山被譽為‘小倒懸’,上邊有亭臺樓閣,瓊樓玉宇,風光很好,是山上神仙的首選渡船,幾乎次次都會有許多金丹境、元嬰境的修士大佬。而我們孫氏的渡船,是一只被先祖捕獲馴服的山海龜。龜甲背部大如山峰,能夠容納乘客兩千四百人,當然能容納的貨物更多。來往一趟倒懸山,真正掙錢的,肯定不是客人乘坐渡船的那點費用,只要能夠將寶瓶洲和俱蘆洲的種種物資和特產送到倒懸山,那就是一本萬利。不過路途遙遠,意外眾多,傷亡慘重,血本無歸也不是沒有可能。所以練氣士如何按照年份、時節(jié)和卦象,選擇適合自己的渡船,就是一門大學問?!?br>
說到最后,孫嘉樹略帶幾分自嘲意味,微笑道:“忘了跟你說,老龍城苻家與我們五大姓氏,都是諸子百家中的商家門生,每個家族的大房所奉老祖,與文廟里的儒家圣人可不一樣。只不過商家哪怕到現在,都是不入流的學問。聽說在最早的時候,有位最終配享文廟、位置還很靠前的儒家學宮圣人,說過一句‘狗肉不上席’,其實就是講我們商家。這類評價還算客氣的了,什么商賈賤流,百家末席,一身銅臭,商人必無仁義之心,世風日下商家功莫大焉,這些罵得更狠。所以浩然天下九大洲,商人很多,但是絕對不會被哪個王朝奉為主流。”
這些涉及諸子百家學問宗旨的內幕,陳平安就只能聽聽,不敢胡亂評價,妄下定論。
到了那座不大的孫氏祖宅,沒有什么美婢俏丫鬟,只有十數名看顧宅子的老漢老嫗。孫嘉樹請陳平安吃了一頓飯,既不是什么龍肝鳳髓,也不至于粗茶淡飯,都是來自宅子附近的時令蔬菜和魚蝦雞鴨,很下飯。唯一一道硬菜,應該是幾種海味食材的煲湯,陳平安吃慣了河鮮,不太習慣。孫嘉樹也不勸他多吃,反正陳平安只憑自己喜好下筷夾菜就行。
吃過了飯,兩人在宅子外邊的河畔散步,陳平安問道:“孫公子,知道老龍城里一個叫灰塵藥鋪的地方嗎?”
孫嘉樹想了想:“之前沒聽說過,但是我很快就可以幫你找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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