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環(huán)境已經(jīng)注定無法改變的前提下,明明讀書識字、學會雅言官話是生存必需,可裴錢始終不愿意付出自己的努力。陳平安很難想象,如果自己跟她更換身份和位置,她會怎么選擇。內(nèi)心無比憎惡和嫉妒宋集薪,表面上卻依附這個有錢的鄰居?眼睜睜看著劉羨陽被人打死?每天以欺負顧璨為樂?在龍窯跟所有人一樣,盡情挖苦那個娘娘腔?討好齊先生、阿良、文圣老秀才?
即使這樣的一個“陳平安”,依然在光陰長河中有幸遇上了他們,其結果也無非是一次次擦肩而過,萍水相逢罷了。
所以姚老頭說得太對了,世間種種善緣和機會,無非是自己一雙手抓得住和抓不住,小的都會從指縫間漏掉,哪來的本事去爭更大的?
可又有一個但是。自己記得起爹娘的善良,后來又牢牢記住了姚老頭的寥寥幾句言語。她呢?好像沒有人教過她一些對的事情。可自己如今教了她不少,她不還是這般沒心沒肺,稟性難移?
陳平安有點煩。當年帶著李寶瓶、李槐和林守一去大隋,后來又多出崔東山、于祿和謝謝,陳平安都沒有這么郁悶過。
陳平安收起了釣竿,裴錢托著腮幫問道:“怎么不釣魚啦,還沒有魚兒上鉤呢,魚湯可好喝啦,魚干也好吃的?!?br>
陳平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一些言語咽回肚子。他本想跟她開門見山說一些事情,例如:“若是曹晴朗在這里,只要他愿意學,我可以大大方方教他拳法,一心一意教他劍術。曹晴朗就算是想要成為修道之人,我都可以幫他。谷雨錢、法寶,只要我有的,都可以一樣一樣、按部就班地送給他。但是你,哪怕你有習武的天賦,我卻是連撼山拳的六步走樁都不愿意讓你多看一眼。”
陳平安想起了那次阿良的出現(xiàn)。之后一路相伴,他是不是也這么看著自己,眼光就像自己現(xiàn)在看著裴錢,或是當時在院子里看著曹晴朗?
陳平安突然問她:“想學釣魚嗎?”
裴錢小聲道:“可以不學嗎?我每天還要背書和練字呢,怕學不好你教的東西。”
陳平安笑道:“不想學就不學,回去睡覺吧。如果沒有意外,等下還會有迎親隊伍返回,帶著新娘子去見山神府君,你到時候記得裝睡就行了。明天起,包裹和釣竿都交給你來負責。”
裴錢想到今夜還有那些臟東西經(jīng)過,就沒敢拒絕陳平安,猶猶豫豫回到帳篷,翻來覆去好半天才淺淺睡去。陳平安想了想,還是在她帳篷外邊悄悄張貼了一張靜心符。
約莫一個時辰后,以八抬大轎迎娶新娘的隊伍熱熱鬧鬧原路返回,比起之前聲勢更高漲,后邊跟隨了許多假扮“娘家人”的山野精怪,添個熱鬧而已,有些已經(jīng)幻化人形,還有一些依然以真身行走山野,其中就有一只通體漆黑的蜘蛛,大如磨盤,還有兩只在林間疾走如飛的魁梧猿猴,以及一個滿臉血污身穿下葬時衣裳的女鬼。它們見到了在溪畔翻書看的陳平安,蠢蠢欲動。只是隊伍中有不少鬼差壓陣,才打消了這些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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