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白云觀,一個住在小道觀附近的婦人帶著丟了紙鳶的孩子對著一個小道童大罵不已,中年觀主則躲得遠遠的。之后那個小道童哭著找到了觀主師父,傷心道:“師父,我們不如把那幾棵樹砍了吧,經(jīng)常討街坊鄰居的罵,香客又被罵跑了,接下來我們真就沒有香火啦,會挨餓的,師父以后也會買不起那些書的。”
中年觀主當(dāng)然不會砍去那些古樹,但是小徒弟哭得傷心,他只得好言安慰。他牽著小道童的手去書齋時,小道童還抽著鼻子。但到底是久經(jīng)風(fēng)雨的白云觀小道童,傷心過后,立即就恢復(fù)了孩子的天真本性。小道童遇到的事還算好的,有的師兄還被一些個埋怨他們晨鐘暮鼓吵人的悍婦撓過臉呢。反正道觀師兄們每次出門,都跟過街老鼠似的。習(xí)慣就好,觀主師父說這就是修行。大夏天,所有人都熱得睡不著,師父也一樣睡不著,跑出屋子,跟他們在大樹底下納涼,一起拿扇子扇風(fēng),他就問師父為啥咱們修道之人,做了那么多科儀功課,還是熱呢,心靜自然涼才對呀。師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只是笑。小道童就會氣得從師父手中奪過扇子,好在觀主師父從來不生氣。
這會兒,把雨后天晴的小徒弟安置好,中年道人抽出一本儒家蒙學(xué)書籍給孩子看。
中年觀主繼續(xù)翻看桌上的那本法家書籍。先前他看到一句“為政猶沐也,雖有棄發(fā),必為之”,便開始提筆做注解。準確說來,是又一次書寫讀書心得,因為書頁上之前就已經(jīng)被他寫得沒有立針之地,他只好拿出最廉價的紙張,以便寫完之后,夾在其中。
小道童不太愛看書——以前都是觀主師父給他講書上的故事——就放下書籍,走到師父身邊??吹綆煾赶鹿P如飛,寫了些他看也看不懂的內(nèi)容,小道童踮起腳,看了看那本攤開的書,轉(zhuǎn)頭望向師父,好奇問道:“師父,寫啥呢?”
中年觀主將手中毛筆放在他自制的木雕筆架上,笑道:“重新讀到了一句法家言語,心有所感,就寫些東西,以便下次翻到,可以自省,好知道自己昨日之想,再來驗證明日之思,一次次切磋琢磨之后,學(xué)問才能從存在于諸子百家的圣賢書中,變成真正屬于我們自己的學(xué)問。”
小道童哦了一聲,還是有些不開心,問道:“師父,我們既舍不得砍掉樹,又要被街坊鄰居們嫌棄,這嫌棄那討厭,好像我們做什么都是錯的,這樣的光景,什么時候是個頭呢?我和師兄們好可憐的?!?br>
中年觀主神色和藹,微笑著歉然道:“別怪街坊鄰居,若是有怨氣,就怪師父好了,因為師父……還不知道?!?br>
小道童撓撓頭,白云觀道人一律頭戴方巾,不戴芙蓉、魚尾和蓮花三種道冠,小道童眼巴巴道:“那師父到底什么時候知道解決的答案???”
雖然師徒二人說的“知道”,差了十萬八千里,中年觀主仍是嘆了口氣,耐著性子道:“還是不知道啊?!?br>
小道童突然笑了起來,拍了拍師父的胳膊:“師父,不急,我們不急啊,要不要我?guī)湍闳嗳喔觳???br>
中年觀主給那句話做完了注解,想了想,拿起桌上一本佛家經(jīng)典,上邊記載了近百篇佛門公案,只是他沒有著急打開,而是突然笑道:“佛祖應(yīng)該比我更愁啊,佛祖不愁,我愁什么?!?br>
小道童突然輕聲道:“對了,師父,師兄說米缸見底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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