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書簡湖還尚未下那場初雪,結果范彥就迎來了差點被活活凍死的一場人生大雪,即便是現(xiàn)在,范彥都覺得寒意刺骨。
那天,崔東山把他喊了過去,兩人一起憑欄賞景。
崔東山一個蹦跳,飛身坐在欄桿上,開始說起了讓范彥當時就心驚膽戰(zhàn)的“肺腑之言”。范彥哪敢讓那人閉嘴,只能聽著。
崔東山說道:“無知是一種很舒服、很幸福的狀態(tài)。當一個人走得再高一些,自以為是,就更美妙了。因為對于幸運和不幸的緣由,都不懂,受著便是。熬得過去,還是一條好漢,熬不過去,罵罵老天爺。我沒有說這樣不對,甚至我偶爾還會很羨慕這樣的兩種狀態(tài)。
“我曾經(jīng)與自己的第一位先生,遠游四方,有次去逛街邊書肆,遇上了三位年紀不大的讀書人,一個士族出身,一個貧苦出身,一個雖然穿著樸素,瞧著還算儒雅風流,三人都是參加州城鄉(xiāng)試的士子,當時有位妙齡女子待在那邊找書看。
“有錢的書生,想要吸引漂亮女子的注意力,便隨手抽出一本書,開始夸夸其談;沒錢的書生,唯唯諾諾,是真有些佩服的,畢竟窮書生,發(fā)跡之前,可看不到幾本書。
“書肆掌柜是一位落魄文人,忍了半天,最后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便有理有據(jù)地說了幾句。
“結果有錢書生指著掌柜的鼻子說,我出身郡望大族,家學淵源,自幼就有名師授業(yè),諸子百家學問我早早都看遍了,還需要你來教我做人的道理?你算個什么東西?
“我那窮酸先生就當起了和事佬,沒辦法,他這輩子最喜歡在小事上搗糨糊,總覺得人人都沒什么錯,就算有錯,也是可以改的。他就一邊勸說掌柜莫置氣,道理那么多,誰都有,然后一邊伸手輕輕按下那士子的手指,說這般與人說話,不妥當,便是有道理,也都讓人覺得沒道理了。
“那士子也是個暴脾氣的,反手就拍掉了我家先生的手掌,大罵:‘老家伙一邊涼快去!’
“我家先生當然不會生氣,然后那個瞧著最有儒生風采的年輕人,看似溫文爾雅,笑瞇瞇地說了三句公道話。第一句:‘這里是賣書的書肆,我們是買書的書生,小心買不著心儀書籍,還要直接讓人攆了出去?!稄?,知道妙在哪里嗎?你肯定知道,妙在先后混淆,不先講一講入鄉(xiāng)隨俗,反而一開始就假設前提,書肆是店主的,若是把客人給攆出去,是‘有理’的。真有理嗎?換成任何旁人,都不會覺得吧,所以按照不提對錯的這條脈絡,一旦倒推回去,店主就瞬間成了無理之人,是不是有點小意思?若是旁人不知緣由,只是聽到了這句話,或只是撞見了掌柜攆人的場景,還愿意分對錯嗎?不會吧。人生忙碌,誰樂意探究這些,看個熱鬧而已。所以聽到這句話,我覺得好笑,覺得這個家伙挺聰明。
“第二句:‘老先生大概是相中了想買的書吧,可別因為這個而偏袒掌柜,若是如此,就有辱斯文了。我看老先生也是讀書人,為何如此沒有風骨?要對一個賣書之人,如此阿諛奉承?’是不是更有嚼頭了?只要是外人身在店中,為掌柜說話,那就是阿諛之輩。一些個不愿意沾惹是非的看客,即便不認同此理,會不會也或多或少心一緊?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