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錢好奇道：“小珠子有大故事？”
崔東山搖頭道：“沒什么大故事，小珠子小故事?！?br>
裴錢說道：“話說一半不豪杰啊，快快說完！”
崔東山輕輕抹過膝上綠竹行山杖，說道：“是你師父小時候在山上采藥間隙，劈砍了一根木頭，然后扛回家里，親手為菩薩做的一串念珠。之后有一次去神仙墳?zāi)沁叞萜兴_，掛在了菩薩神像的手上。后來很久沒去了，再去的時候，風(fēng)吹日曬雨打雪壓的，菩薩手上便沒了那串念珠，你師父只在地上撿回了這么一顆。這么多年，一直藏在某個小陶罐里，每次出門，都不舍得帶在身邊，怕又丟了。所以師父要你小心收好，你就要真的小心收好?！?br>
裴錢攥緊手心，低下頭。那一幅光陰長河走馬圖上的這一段小畫卷，是崔東山當(dāng)年故意截取藏好了，有心不給她看的。
崔東山繼續(xù)道：“先生小時候，求菩薩顯沒顯靈？好像應(yīng)該算是沒有吧。但是先生此生，可曾因為自己遭遇的苦難，而去怨天尤人？先生遠(yuǎn)游千萬里，可曾有一絲一毫的害人之心？我不是非要你學(xué)先生為人處世，沒必要，先生就是先生，裴錢就是裴錢，我只是要你知道，天底下，到底還是有那些不為人知的美好，可能是我們即便瞪大眼睛，都一輩子無法看到、知道，所以我們不能就只看到那些不美好?！?br>
崔東山笑道：“凡夫俗子拜菩薩求菩薩，那么我問你，菩薩持念珠，又是在與誰求？”崔東山自問自答道：“自求而已?！?br>
曹晴朗突然開口說道：“先生家鄉(xiāng)的那座大學(xué)士坊，便有‘莫向外求’四字匾額?！?br>
崔東山點頭道：“諸多道理，根本相通。我們?nèi)寮覍W(xué)問，其實也有一個自我內(nèi)求、往深處求的過程。問題也有，那就是以前讀書看書是有大門檻的，可以讀上書做學(xué)問的，往往家境不錯，不太需要與雞毛蒜皮和柴米油鹽打交道，也不需要與太過底層的利益得失較勁。只是隨著時間推移，讀書人越多，以往學(xué)問便不夠用了，因為圣賢道理，只教你往高處去，不會教你如何掙錢養(yǎng)家糊口啊，不會教你如何與壞人好似打架一般的斗心啊，一句‘親君子遠(yuǎn)小人’，就六個字，我們后人夠用嗎？我看道理是真的好，卻不太管用啊?！?br>
“幾乎每一代的讀書人，總覺得自己所處的當(dāng)下世道太不好，罵天罵地，怨人怨己，是不是因為歲數(shù)一大，人生路長了，見過了更多的不美好，對于苦難的理解更深刻了，才有這種悲觀的認(rèn)知呢？事實上許多苦難，是沒人說過的，書上不會寫的，就算寫了也字?jǐn)?shù)不多的?！?br>
“美好之人事與諸多切膚之痛，好像前者自古以來就不是后者的敵手，并且后者從來是以寡敵眾，卻能次次大勝?！?br>
裴錢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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