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河邊洗凈了頭臉，用墨術(shù)畫出素袖羽服，穿在身上。被打作妖軀后，他使起寶術(shù)來大不如前，回回皆要付出代價。這回付出的代價是他的血肉，大司命養(yǎng)了幾日的傷，方才拖著步子下山。
他一路行乞、用撿來的黃草紙作畫賣錢。沒有墨，他便去山里揀石頭敲碎，用石粉、炭灰權(quán)且畫畫寫字兒。有一回要用到朱砂，他割破了手，用自己的血來畫。
在九霄之上時，神明們對他冷譏熱諷。在紅塵之中，他卻遭凡人白眼相加。他風(fēng)餐露宿，過得似個叫化，有人拾起泥巴，在里頭包著石頭砸他。有人故意伸出腿腳，來絆他的路。洗凈面上塵灰的日子里，他不得不對旁人帶笑逢迎，常有人嬉笑著前來逗弄他，問他是不是貢院街里賣身的小唱兒。
日子一天天過去，大司命攢夠了銅板，背著褡褳慢騰騰地走向金陵。
他雇不起車，便只得憑兩條腿走去。漫山楓葉鮮紅如火，像燭龍的鱗片。天愈發(fā)寒涼，走在山路上時像渾身浸透了井水。
不知走了許久，眼前出現(xiàn)幾個炊煙裊裊的村落。大司命走入內(nèi)去，用銅板換了捆稻草。夜里枕著睡時，他聽見有人在屋里竊竊私語，尖尖細細的，像個婦人的聲音：
“老爺，近來您便莫去真武寺里進香啦，那兒最近有精怪出沒，又有匪賊剪徑，不大安寧?！?br>
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地道：“放你娘的狗屁！給仙人進香，哪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我若不去點香，那神仙在天上餓死了，那我先前供的香火錢不都打水漂啦？”
“唉，老爺！”婦人的聲音又尖了些，似剪子般戳進耳里，“您是不知那精怪厲害！又嘬人血，又啃人肉的。您要是碰上了，雖修了下世的福氣，這輩子卻斷然是無福可受，無命再享啦！”
大司命閉上眼，雜嚷的人聲漸漸遠去。凄靜的星光里，他默念著一句話：
大淵獻之歲，見于紫金山下。
翌日，他啟程赴往紫金山。路上下了雪，山野間白茫茫的一片，似未曾作畫的素紙。不知走了許久，前頭飛揚而來一輛駢車，馬蹄蹬得飛雪四濺。大司命停住腳，卻見素白的雪地里躥過一道紅影，一條小蛇溜到道中央，竟張開一張沒牙的口，口齒不清地叫道：
“打劫！”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