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郁芒又去應(yīng)酬他那些叔伯了。腳實在有些酸痛得受不了,反正距離晚宴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我索性在窗邊的一張洛可可式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在繁華的千江路能找到這樣一處幽靜所在,實屬不易。也別怨現(xiàn)在的人都去仿古,拼了命地去求那些舊式的東西。老物件自有老物件的優(yōu)秀——從前的時間也慢,日子也閑,能讓工匠不計成本不計時間地完成一件絕世杰作,現(xiàn)在哪還有這種可能。就拿今晚舉辦宴席的念川公館來說吧,這本是民國時駐法公使的私人宅院。公使頗有藝術(shù)品位,因而連著最小的壁腳,都要細細密密地雕上鳶尾花。墻上掛著的都是名家之作,是這位公使窮盡一生收集的杰作——布歇筆下的貴族男女在秋千上游蕩著他們的愛情,河流之上,羅塞蒂的奧利維亞沉沉閉目,她還在懷念著那位逃亡的王子。
爬山虎藤蔓遮蔽的窗戶外,一輪明月幽靜從容。
若是在這樣一個地方,讀書習(xí)字以了余生,大概也是件快事吧。
身后傳來一陣喧囂,接著就是眾人紛紛起身的聲音。蘇董事和蘇夫人到了。
按理說蘇夫人也是近五十歲的人了,可在她的臉上,根本看不到一絲一毫歲月流逝的痕跡。她一身黑色旗袍,腕子上的兩只翡翠鐲子綠得要沁出水來,仿佛是誰隨手摘了兩條柳葉系上去一般。與其他太太的濃妝艷抹相比,蘇夫人顯然更喜歡清淡的妝容,她微微地笑著,眼神里卻透露出一種昂然的神氣。那氣勢頗有壓迫力,可能是我沒有出息,見到她我居然感覺到膝蓋微微地往下彎。
一早便聽蘇郁芒說起,他母親是南方某高官的獨生女兒,于內(nèi)持家了得,在外更是頗有經(jīng)商的本事?;⒏笩o犬子,這位蘇夫人可謂是巾幗不讓須眉了。
相比之下,那位我早就熟悉的蘇董事就有那么點氣場不足。說來也怪,從前沒蘇夫人在場時,他還頗像個人物,這會子妻子一出場,他就自動降格成了英女皇身后的菲利普親王,一臉的軟弱無力。蘇玫,蘇郁明兄妹則緊隨其后,他們年輕的臉上洋溢著面具一般的笑意,正是這種俯視眾生般的笑容,在他們和眾人之間加上了一道防火墻。
“母親,這便是我給您提起過的謝小姐?!碧K郁芒快步走上去,向蘇夫人介紹道。
他的聲音很輕,卻在人群里又引起了很大的一陣騷動。無數(shù)的議論聲像蚊蟲的噬咬在大廳里回蕩,那些目光再次匯成手術(shù)室的無影燈,所有的關(guān)注再次落在了蘇夫人的嘴唇上。
蘇夫人倒是非常鎮(zhèn)定,對著我淡淡一笑:
“早聽蘇三說你美,今天一見,才知道他并非言過其辭?!?br>
她的態(tài)度十分溫和,全然沒有我想象中女強人慣有的那種強勢。盡管如此,我在她面前還是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在她望見我的第一眼里,我的身家,出身,財富狀況早被她看了個清清楚楚。
她這句話一出,周圍的緊張氣氛渙然冰釋。像是人人都暗地里提心吊膽,而今突然松了一口氣似的。旁邊一位略有些胖的太太笑道:“姐姐前幾天還說蘇三不省心,整天的胡鬧,這不今天就領(lǐng)著女朋友來見您了!”
“是啊,今天看起來才像個大人了?!碧K夫人臉上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望向蘇郁芒的眼神里充滿了疼愛。
“我都二十七啦,”蘇郁芒有些不服氣,“母親還總是把我當小孩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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