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西境之宣國并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但是,初春之後斷斷續(xù)續(xù)又下了整一個月的雪,卻讓宣國上下頭痛不已。皚皚白色將宣國初露新芽的綠草和莊稼壓在了厚實的寒意之下,春天新生的牛馬羔羊也凍死了不少。
和宮還無法了解皇宮中那些憂心忡忡的表情下沉重的心情,對他而言,潔白無垠的雪景和飛檐之下懸掛的冰凌都是可以讓他欣賞并心情愉悅的美景。無憂無慮地在宣國庭院深深的後宮內(nèi)苑里生活了快十五年,和宮依然保持著天真純粹、與世無爭的心,這也是為什麼他一直可以得到大家喜愛的原因。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前年發(fā)生的宮庭血戰(zhàn)也似乎對他沒產(chǎn)生什麼重要的影響。
現(xiàn)在,和宮正在宮苑之中快速地奔跑,仰著頭,盯著天上小小的身影。所有與他相遇的宮人們都快速地給他讓道,好讓這個沖動的家伙不至於因為只注意天上的小鳥而撞上別人。那是一只小小的云雀,是後宮的主人從遙遠的南方帶來的珍貴禮物,也是和宮最喜愛的玩伴。
如果云雀弄丟了,衍城哥哥一定會氣得跳起來的。和宮心里嘆了一口氣。不過,這麼冷的天,小雀兒在外面很快就會凍僵的吧……得快點找回來才行!
停在一排白墻黛瓦前,和宮略略猶豫了一下。這里是後宮的腹地,原本并不偏僻的所在,卻因為這一排高墻而與四周孤立起來。和宮知道這里,從去年的初夏,這里就成了皇帝幽禁一名重要囚犯的地方。所謂重犯,不是應該被重重嚴密看守著關(guān)在天牢里嗎?可是這里怎麼看都不像有重兵把守的樣子。不光是守軍,連別的地方隨處可見的宮人也不見半個。和宮不覺打了個寒戰(zhàn)。
雪,停了好幾天了,不過雪停下來之後,天氣反而更冷。和宮跺了跺腳,口中呵出的白氣吐在手掌上也未見能暖多少??粗吒叩脑簤?,和宮不禁有些躍躍欲試。那白墻之後不知會是什麼風景呢?
耳邊傳來「啾啾」的鳥鳴,黃色的小小身影停在了積雪的枝頭,聲音清脆,如從云端流瀉而下。和宮抬起頭,身上雖然有些冷,心里卻熱了起來。皺了皺鼻尖,臉上不覺露出了調(diào)皮的笑意。左右無人,身邊也沒有聒噪的嬤嬤看著,和宮咽了口唾沫,搓了搓掌心。
那是他向往已久的爬樹行為,以前不是沒有嘗試過,但每次都會在身邊嬤嬤高聲尖叫和哭喊聲中鎩羽而回,這麼好的機會,和宮自然不會放過。輕巧的身體并未費太大的力氣就攀上了小雀兒所立的樹頭。大概是北方的寒氣讓小鳥漸漸失去了活力,看著和宮向自己伸出的手,小雀兒居然沒動沒飛,任由他把自己攫在掌中,輕輕地放在了懷里。
收回了云雀,和宮并沒有急著下樹去,一只手扶著粗壯的樹干,一只手在眉前搭起涼篷,微瞇起圓溜溜的眼睛向墻的另一邊窺視。院子很大,厚白的積雪將地面遮了個乾凈,沒有半個腳印留在雪面上,足以想見這個院落里的人氣是多麼冷清??恐簤Φ牡胤剑麌畛R姷那嗨晌∪宦柫⒅?,被積雪壓彎的枝條下,露出崢崢的青綠色。高高的院墻圍著略顯空曠的院落,空曠的院落里,孤零零的豎著三間緊鄰的小屋,猶如一座海中的孤島,透出一股子蕭肅之氣來。
看了半天,和宮也沒見到半個人影,正失望地打算離開,正對著自己的主屋緊閉的戶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條縫。和宮心中一跳,將身體不自覺地向前探了些。一身白色的長衣,烏黑的頭發(fā)高高地挽在頭頂,踏著積雪走出屋子的人有著修長的身體和挺直的背脊。他的手里拿著一支長長的竹帚,看來是出來掃雪的。手上的竹帚在空中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帚尖掃起厚厚的積雪,挑起的雪塊在空中散開,揚起白色輕霧,白衣與白雪相融,幾乎分不清人影。
和宮看入了迷,雖然也有見過宮中教武的師傅練劍,但沒人能比過眼前這個人舞的破竹帚好看。近些,想再近一些,卻忘了自己是站在積了雪的樹枝上的,腳剛邁出去一步,腳底一滑,身體差點就從樹上落下去。好在和宮反應夠快,一把扯住身邊的枝條,樹枝一陣亂顫,大塊大塊的雪砸在他的身上,落在脖子上的雪塊讓和宮打了個寒戰(zhàn),握著枝條的掌心傳來讓人疼痛的冰寒。聲響傳入了院中,舞動的竹帚停了下來,那人抬起頭,望向和宮的方向。雖然離得很遠看不清面目,但和宮似乎可以看到那張模糊不清的臉上黑亮的眸子。沒來由的心中一緊,身體卻莫名地熱了起來。
但那人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很快地垂下頭去,彎身規(guī)規(guī)矩矩地掃起了院子里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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