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尺高門前走過一個身著淡紫色襦裙的俏丫鬟,她臂彎里挎著個藍(lán)花布小竹簍,小碎步子噔噔地響,嬌紅小嘴里嘖嘖嗔怪道:「少督軍大人開府了,又何必成日在公主府賴著?」話罷,扭身折腰鉆進(jìn)大紅門去,且聽啪的一聲門一合,不過火石之間的事兒,蹤影便尋不著了。
張子娥眼看兩扇門關(guān)得那叫一個嚴(yán)絲合縫,呆呆立在門外愣了半晌,開始回想上次見公主是什么時候。公主對外自稱是有恙在身,她們朝上朝下兩頭不見已有好些時日,但究竟是從哪一日開始,她……居然記不得了。有什么是她記不得的?她總覺得昨兒才見過,又覺得好幾個月未見著了。張子娥微微擰緊眉心,再仰首看向公主府的貼金楠木匾,只覺那金片刺眼,似被陽光灼得瞳心一痛,趔趄著退上半步。
她見不得公主不理她。
如今倒好,成了見不得公主,只好干站在門外頭把一塊大匾看穿。
上門賠罪是一碼事,知錯是另一碼事。管它是負(fù)荊請罪,還是反思立誓,張子娥可以把表面功夫做得妥帖到挑不出一點小錯,但她,就是不知錯。她嘴里說著錯了再也不會了,指不定下次還是我行我素,公主在她三番五次的出爾反爾中終是忍無可忍。這么一比起來,強綁襄王的小相好都算是芝麻大點小事,陶府十萬多人的性命,這不遵管教的狂妄之徒從頭到尾竟不曾知會半句。
張子娥自然不會多言,倘若提前告訴公主,她興許不會同意。疏散百姓,水淹陶府,說服公主,此三者極難在短時間內(nèi)一齊完成。時機可遇而不可求,出于利弊考慮,她不想增加無謂的付出。
而在蘇青舟看來,張子娥的所作所為便是將個人功績,置于主公之先,無非是在表明區(qū)區(qū)一個梁國公主,管不住這么個大才,連涉及一城之人、十?dāng)?shù)萬性命之事,都不愿事前與她商榷。蘇青舟側(cè)首瞥了眼上回李明玨送來的好粗一根狗繩,恨不得直接把張子娥給拴在最粗的那根頂梁柱子上。
鬧歸鬧,朝中之事打理得有條不紊。南央那邊兒皇后喪期已滿,梁國十三公主遠(yuǎn)嫁南央宮為后之事是備至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幾十車嫁妝載著鑼鼓喧天出了梁宮,鳳釵金釧、綾羅綢緞、銀□□帶、子孫寶桶一應(yīng)俱全,一路是鵲笑鳩舞,喜樂連連,其間盛況何止于十里紅妝。這是一杯戰(zhàn)火煙子味的新釀喜酒,宋國即是為酒席所備的砧上肥肉,除了瞎了眼的訣洛和沾不著邊的漠北,任誰都想分得一塊。好事傳千里,宋國主和派聽到風(fēng)聲,舉袖把議定的和約一撕,有家伙的抄家伙,沒家伙的動腦子,宋人為了保家衛(wèi)國,眾志成城,邊境勤兵操練之勢更勝從前。先有不祥龍,后有斬來使,再丟城損將,面對壓人形勢,舉國上下竟能擺出全力備戰(zhàn)之心,實屬意外,而新婚夜里的紅綢已經(jīng)點綴滿了整座南央宮,正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同盟兩方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銳氣不是搓不得,只是難搓,此時攻打是攻堅戰(zhàn),但是不打……又丟了面子,搞得像是怕了秦元魁那老匹夫。
且兩國約定于大婚一月后由兩頭進(jìn)發(fā),這頭少拿一城,那頭便多得一城,怎么也不愿讓另一頭占了這等好便宜。
宋國亦是看中了這點,多番派說客備上厚禮兩處周旋,希望兩方暫且收手,不求其他,只為討個一兩年太平,用以收養(yǎng)生息。但是盟約上王印鮮紅,似昨兒才蓋好的,兩頭又都是固執(zhí)的主兒,誰都想證明自個兒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奶煜滦壑?,臨陣脫逃?怕只會讓天下人看了笑話。
兩個被老百姓詬病無能的君王,一個昏庸,一個平庸,誰曾想到這昏庸與平庸之間,竟能有這等暗流涌動、一決雌雄的激烈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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