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按照陸臺的吩咐,輕輕將陰氣指引符放在大門內(nèi),符箓在地面上方懸停不動。數(shù)十個陰物孩童先后走入其中,有人蹦蹦跳跳,有人搖搖晃晃,還有大一些的孩子牽著小一些的孩子。它們陸陸續(xù)續(xù)走入大門之后,突然所有腦袋都擠在門檻后邊,對著那個站在門外的白袍少年笑了起來。
它們雖是陰物,這一刻的笑臉,卻是那般天真燦爛。
陸臺看不到陳平安的神色表情。身穿男子青衫的她,其實(shí)本名“陸抬”,高高抬起的抬。她取這名字,好似與那老祖宗陸沉賭氣作對。
她只看到陳平安在跟那些孩子揮手作別。
飛鷹堡主樓內(nèi)有數(shù)十位桓氏的頂梁柱,人人臉色鐵青,心如死灰。
堡主桓陽如何都想不到,讓世交重金聘請來的那位太平山仙師,竟然才是真正的罪魁禍?zhǔn)住?br>
大堂四周角落,擱著四只火盆,里頭的松柏枝條早已燃燒殆盡。之前那位仙師說這棟主樓是那些邪祟妖魔覬覦已久的關(guān)鍵地點(diǎn),所以必須在此召集眾人,然后他再以庭燎之法,輔以太平山獨(dú)門符箓,布陣祛穢,那么居心叵測的邪魔外道,就沒了可乘之機(jī)。還說只有主樓安全后,他才會獨(dú)自出門,斬妖除魔,替天行道。
飛鷹堡眾人當(dāng)然沒有異議。外邊黑云壓頂,讓人胸悶作嘔,明顯是遇上了貨真價實(shí)的妖魔作祟,他們飛鷹堡一幫江湖莽夫,為了家族存亡去對敵提刀,哪怕是迎上沉香國的那幾尊魔道梟雄,也義無反顧,死則死矣。
可要他們?nèi)ジ幬锕眵冉皇郑瑢?shí)在是想一想都頭皮發(fā)麻,心驚膽戰(zhàn),一身陽氣便又弱了幾分。
桓陽先前并非全然信任這位太平山仙師。哪怕此人仙風(fēng)道骨,好似不世出的謫仙,并且是世交好友的牽線搭橋,桓陽依然不敢掉以輕心,這是江湖豪門必須要有的心性。故而那人在大街小巷牽馬晃蕩的時候,桓陽專門讓老管事何崖以帶路的名義,貼身跟隨了一程。那時候此人點(diǎn)燃松柏,清香撲鼻,的的確確透著股浩然正氣。何崖機(jī)緣巧合,粗通道法,雖然算不得行家,可早年跟隨桓老爺子走南闖北,也算一位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他確定那位仙師的手段,是正大光明的仙家路數(shù),本就走投無路的飛鷹堡,這才徹底吃下一顆定心丸。
在半個時辰前,那位白衣仙師,一手捧拂塵,一手卷袖提筆,在大堂楠木大柱之上書寫一幅幅丹書符箓,行云流水,賞心悅目。擔(dān)任飛鷹堡教書先生的何崖,甚至還一直陪伴左右,主動為仙師拿著那盒鮮艷欲滴的朱砂。
當(dāng)下老夫子何崖癱坐在一張椅子上,瞠目欲裂,眼眶布滿血絲,死死盯著那位站在桓陽和夫人之間的白衣男子,恨不得飲其血食其肉。他這般年紀(jì)的老人,早已看淡世事,又無子嗣,每多活一天就是老天爺法外開恩了,死有何懼?可是何崖無法想象自己死后,有何顏面去面對那些桓氏的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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