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是有私心的,她想要去見一見當(dāng)年贏了自己爺爺?shù)哪俏淮笞瓏鴰熽P(guān)門弟子,聽說亦是女子,如今才二十歲出頭,生得傾國傾城,兩位周氏皇子還為其爭風(fēng)吃醋來著。一些喜好手談的閨閣好友都希望少女能夠親眼目睹那年輕仙子到底是不是真如傳聞那般姿容動人,神仙風(fēng)采。她已經(jīng)放出大話,到了大篆京城的草木集盛宴,一定要找機會與那仙子說上幾句話。
胡新豐一直守在行亭門口,一位江湖宗師如此任勞任怨,給一位早已沒了官身的老人擔(dān)任扈從,來回一趟耗時小半年,不是一般人做不出來。他轉(zhuǎn)頭笑道:“大篆京城外的玉璽江確實有些神神道道的說法近年來一直在江湖上流傳,雖說做不得準(zhǔn),但是隋小姐說得也不差,隋老哥,咱們此行確實應(yīng)該小心些?!?br>
老人有些為難。連胡新豐這樣的江湖大俠都如此說了,他難免心中惴惴。可要說就此打道回府,又心有不甘。
冪籬女子輕輕嘆息。關(guān)于此次與父親和侄子侄女一同遠游大篆京城,她私底下有過數(shù)次卜卦,皆卦象古怪,大險之中又有福緣纏繞,總之福禍不定,讓她實在是難以揣度其中深意。其實按照常理而言,大篆王朝承平已久,國力鼎盛,與南邊大觀王朝實力在伯仲之間,雙方皇室又有聯(lián)姻,大篆周氏又有女武神和護國真人坐鎮(zhèn)京城,玉璽江那點古怪傳聞即便是真,都不該有大麻煩。她相信從來沒有敕封水神、建造神祠的玉璽江確實有可能藏匿有一條黑蛟,但要說一條水蛟能夠攪亂大篆京城,她卻是不信。歸根結(jié)底,她還是有些遺憾自己這么多年只能靠著一本高人留下的小冊子,僅憑自己的瞎琢磨,胡亂修行仙家術(shù)法,始終沒辦法真正成為一位有明師指點、傳承有序的譜牒仙師,不然大篆京城,去與不去,她早該心中有數(shù)了。
少年咧嘴一笑。自己姑姑是一位奇人,傳聞奶奶懷胎十月后的某天,夢中有神人抱嬰孩走入祠堂,親手交予奶奶,后來就生下了姑姑。但是姑姑命硬,從小就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早年家中還有云游高人路過,贈予三支金釵和一件名為“竹衣”的素紗衣裳,說這是道緣。高人離去后,姑姑出落得越來越亭亭玉立,在五陵國朝野尤其是文壇的名氣也隨之越來越大,可在婚嫁一事上太過坎坷。爺爺先后幫她找了兩位夫君,一位是門當(dāng)戶對的五陵國探花郎,春風(fēng)得意,名滿五陵京城,不承想很快卷入科舉案,后來爺爺便不敢找讀書種子了,找了一位八字更硬的江湖俊彥,依舊是在快要過門的時候?qū)Ψ郊易宄隽耸虑?。那位江湖少俠落魄遠游,傳言去了蘭房國、青祠國闖蕩,已經(jīng)成為一方豪杰,至今尚未娶妻,對姑姑還是念念不忘。姑姑已經(jīng)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卻依舊美艷動人,宛如從壁畫中走出的仙子。如果不是姑姑這么多年深居簡出,很少露面,便是偶爾去往寺廟道觀燒香,也不會揀選初一、十五這些香客眾多的日子,平時只與屈指可數(shù)的文人雅士詩詞唱和,至多就是世代交好的熟客登門才手談幾局,不然少年相信姑姑哪怕是這般歲數(shù)的“老姑娘”了,求親之人也會踏破門檻。
少年對于大篆京城之行有與他姐姐不太一樣的憧憬,周氏皇帝舉辦草木集之外,大篆王朝還會率先推出十大江湖高手和四大美人,只要在列之人身在大篆京城,都可以被周氏皇帝接見,贈送一份重禮。說不定如今大篆京城就已經(jīng)聚集了許多新上榜的年輕宗師,每十年一次的江湖評點,哪位老人會被擠掉,哪位新面孔可以登榜,大篆京城亦有巨額賭注。他雖然出身書香門第,注定會按部就班,跟隨爺爺和父輩以及兄長走過的路,一步一步成為五陵國文官,可是他內(nèi)心深處卻對行俠仗義的江湖豪杰最是向往,在書房藏了數(shù)十本江湖演義,本本翻爛,倒背如流。少年對胡叔叔這樣闖出名堂的武林中人更是崇拜得一塌糊涂,若非胡大俠已經(jīng)有了妻女,少年都想要撮合他與姑姑在一起了。
陳平安見隋姓老人的神色應(yīng)該還是想要去往大篆京城居多,就不再多說什么。
復(fù)盤結(jié)束之時剛好雨歇,只是外邊道路泥濘,除了陳平安,行亭中眾人又有些心事,便沒有著急趕路。
陳平安已經(jīng)收起棋盤棋罐放在竹箱內(nèi),手持行山杖,戴好斗笠,告辭離去。
先前瞥一眼雨幕,投子認輸;復(fù)盤結(jié)束,恰好大雨停歇天色放晴。這本就是陳平安的又一種無聲提醒,至于那個冪籬女子能否察覺到蛛絲馬跡,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那佩刀男子是一位五境武夫,在五陵國境內(nèi)應(yīng)該算是雄踞武林一方的宗師了。冪籬女子好像是一個半吊子練氣士,境界不高,約莫二三境而已。
陳平安剛走到行亭外,就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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